年邁的導演,在臨海的房間,說出一組敘述語句。窗邊出現,一個他描述的女人。女演員瑪莉安開始自述,她有一個丈夫。馬庫斯是世界盛名的指揮。他們有一個年幼但靈性的女兒,性生活美滿。某日,瑪莉安在劇場排練完,史特林堡的《夢幻劇》,遇見導演大衛。大衛是夫妻摯友。才華洋溢,易怒,私生活混亂。大衛也為這齣戲工作。那是一個平凡而友善的邀請,馬庫斯外出,在瑪莉安的家,一起吃晚餐。
回到海邊的房間,老導演問,你們外遇了?瑪莉安大笑,外遇?其實我們更像... 兄妹。鏡頭是一個優美的搖臂和推軌,跟隨拿著空酒杯的大衛上樓。掃過走廊所掛甜蜜的家庭相片,懸止在盡頭半開臥室的潔白大床。瑪莉安重述,我們喝了不少酒。我在想,他該離開了。馬庫斯可能要回來了。伊莎貝早該睡了。接著大衛提出一個奇怪的要求,妳想不想和我上床?
瑪莉安馬上就笑了,你在說什麼傻話,你怎麼會這樣想?大衛說,我們睡不同的床罷,妳只要給我一只牙刷。這時,房間裡的女演員露出神秘的表情。很奇怪地,我說出了完全違背我心意的話。瑪莉安說,我們就睡同一張床吧。她說,畢竟他看起來是如此寂寞。
那天晚上,瑪莉安握住他的手。睡醒後,她看著身旁這個男人熟睡的臉,心想:我從來沒有看過這個男人的臉。我從來不認識他。一次閣樓的秘密相聚,瑪莉安沒有在聽大衛抱歉地解釋。她身子前傾,吻了大衛。那之後有那麼沈默的一秒,而往往,是這個空白的一秒決定了永恆的事情。
瑪莉安的心一片狂亂,「我經驗了,從來不曾有過的情感」。——瑪莉安被擄獲,被蒙昧,被暴斂。被迫承認,「我們如何說明無法說明的情感」?
之後,如何發展出密謀,欺騙,快感,背叛,凌辱和受辱,漠然,自殺與自毀,都可以不重要。房間中的瑪莉安,在描述與大衛的激情時,緊靠在老導演的身上,彷彿是將自己交付給多年的老友;當事情演變至,大衛因馬庫斯的計畫,自身成為了被背叛的對象而暴怒時。描述愛情的終結,不是交由房間中的瑪莉安,是坐在老導演對面,頹頃的大衛。像是告解,「回想起那晚我對瑪莉安做的,我只感到羞恥」。
在電影開始,我們知道房間裡的瑪莉安,是由老導演的敘述而生。而電影將結時,我們會意識到,重述者老導演,就是臨暮的大衛。我不在意這齣由麗芙鄔曼(Liv Ullmann)所執導的《狂情錯愛》(Faithless, 2000),劇本其實是由柏格曼撰寫。我也無意比對柏格曼的懺情與生平;我知道,重述有詮釋,組織和編造的可能。也會充滿熱切,懊悔,與顫抖。——我們觀看的是,大衛重述瑪莉安的重述。這樣雙重虛構間的相互抵銷,沒有偽證。只讓我更絕對貼近那些在真實縫隙間閃現,向火的瞬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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